「他們肯定做了。」

當我把觀察兩位少年的事告訴我的妻子真由美時，她這麼說。

我坐在沙發上，訝異地望向正在記帳的真由美，她經常自稱是擁有二十年腐齡的中年婦女，房間有一面書牆都是她收藏的BL作品——儘管如此，她也不曾把真實存在的男性們配對在一起。

所以聽見她這麼說時，我震驚不已。

「沒有吧？只是餵食而已，關係好一點的兄弟也會那樣啊？」

「你說得對。」

「所以他們沒有做啊。」

真由美瞥了我一眼，低頭繼續按計算機：「不，他們肯定已經做了。」

聽到這裡，滿臉困惑的我決定停止與妻子的這場無效溝通，雖然我沒有反駁真由美的言論，但我深信是「純粹而深刻的友情」，將那兩位在深夜光顧的少年們聯繫在一起。

跟妻子聊到這邊，我忽然想起餐廳網頁的日誌很久沒更新，於是我在午後的暖陽中打開筆電，點開累積造訪人數只有三位數的網頁，在更新完網頁後仗著「沒人會看版本更新紀錄」的念頭，偷偷在這裡寫下兩位少年的一舉一動。

為了保護男孩們的個資，接下來我會以「S」和「L」代稱。

與真由美一同經營餐廳已久的我，早晨到午後的班別和事務是由妻子負責，我則負責晚餐到凌晨這個時間段，平時除去忙碌的晚餐，半夜的來客數不多，這陣子更是寥寥無幾。

然而，入夏後蟬鳴開始大噪那一晚，有位穿著制服的少年獨自踏進店。

起初，瞄見少年捲起衣袖的臂膀上那一大片刺青時，我還以為來的是半夜逃家的不良少年。

我全程保持警戒，以便能隨時掏出手機報警，不過可能是太過緊張，我才沒能在點餐時注意到那孩子的異狀。現在回想起來，L一開始給人的感覺與現在展露於外的氛圍，相差十萬八千里。

有著一頭金髮的少年，在那天深夜點了滿滿一桌甜點。

我將最後的芒果聖代放到L面前時，一聲「謝謝」落在滿是杯盤的桌面，我沒想到這孩子這麼有禮貌，當下只愣愣地回了句「不客氣」便轉身回櫃台。而穿著白襯衫與黑褲的L，將桌上的甜食一點一點地吞吃入腹，一時之間餐廳內只有餐具碰撞與冷氣出風口的呼呼聲。

我從櫃檯探頭，瞅向坐在靠窗位置的少年。

背對著我的L，抬起紋有如焰火般刺青的臂膀，將湯匙上的芒果慕斯一次又一次地送入口中，接著拿起一旁的溫水猛灌後，再度進食。

以往也曾有客人像那樣暴飲暴食，理由千奇百怪，只是那些人幾乎是有一定年紀的獨身男性或面露愁容的女性，極少看見像L這樣正值青春期的年輕孩子，深夜翹家到這種不起眼的餐廳，自暴自棄地點了一堆甜點。

即便我們家的甜點相較外頭來得便宜，全部點一輪的花費也不容小覷。
我當時曾想過上前詢問，最終還是打消了念頭，幸好L並非半夜來吃霸王餐的不良少年，結帳時他甚至低頭向我道歉。

「對不起，我沒能全部吃完。」他說。

我趕緊擺手說沒關係，在他離開前我甚至提議要不要幫忙打包，但L卻搖搖頭，一語不發地踏出店。

那之後，L便時不時在深夜造訪，不再像當時那樣將菜單上的甜點全部點過一輪，而是固定點一杯熱牛奶，挑一個看起來還不錯的位置，一路發呆到清晨才離去。

後來，我們偶爾會聊上幾句，比起最初的淡漠，L漸漸地變得多話起來。

不過，即使我試圖引導那孩子說出煩惱，也沒有成功讓L卸下心防，我們之間始終隔著那座擺上收銀機的老舊櫃檯。

直到S的出現，劃破我和L之間看似自然卻僵直的氛圍，餐廳內才終於不再只有蟬聲，取而代之的是少年們交頭接耳的細語和偶爾迸出的大笑，淹沒外頭聒噪難耐的聲響。

那還是我頭一次，瞧見L真正笑起來的模樣。

一想到這，我突然意識到還沒存檔，於是趕緊按下保存鍵，只是這一按彷彿連我的記憶也一同消去似的，突然想不起原本要分享的S少年的故事。
我想，就留著下次再寫好了。

 

​